海伦端着枪绕过去,战术手电的光斑扫过球体底部——那里缠着半透明的根须,和我们在地表见过的藤蔓不同,更像某种液态金属,“根部嵌进晶体里了。”她踢了踢脚边的晶块,“这些石头在吸收球体的能量,和藤蔓褪皮时的反应相反。”
佐藤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我身边,仪器箱在晶体上划出白痕。
他举着热成像仪,屏幕里球体的红色光斑像颗跳动的心脏:“能量输出是太阳的百万分之一,但……”他喉结动了动,“但它在吸收裂隙里的次声波。和冰岛火山口苔藓的能量循环模式完全一致。”
“平衡协议。”伊娃突然抓住我的袖子。
她的频谱仪屏幕上,绿色波形正和球体表面的光纹同步起伏,“协议不是规则,是……”她的声音突然哽住,“是交换。用恒星的湮灭换取某种能量,再通过这些晶体输送到需要的地方。”
我盯着球体,想起三天前实验室里卢峰画的十七个波动图——每个消失的恒星坐标,都对应着这样的能量峰值。
此刻球体表面的光纹,正沿着那些坐标的轨迹流转,像在重放一场跨越光年的祭祀。
“我要碰它。”话出口时,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抖。
卢峰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。
他的手套还沾着早上止血时的血渍,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:“老林,藤蔓碰光就碎,这东西……”
“它在等我们。”我重复伊娃之前的话。
三天前佐拉的声音突然在射电望远镜里响起时,她说“循环需要见证者”,而此刻球体表面的光纹,正以和那天相同的频率明灭。
我抽出手,一步步走近,晶体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哀鸣,“如果这是平衡协议的节点,我们必须知道它在交换什么。”
指尖触到球体的瞬间,所有声音都消失了。
不是耳聋,是某种更彻底的静默。
我能看见伊娃的嘴在动,能看见海伦举枪的动作凝固在半空,能看见卢峰的瞳孔还保持着收缩的弧度,但所有声音都被抽干了。
球体表面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,不是冷,是某种介于温凉和灼热之间的触感,像摸着活物的皮肤。
然后共鸣声炸响。
那是低频的震动,从指尖窜进骨骼,顺着脊椎冲上头顶,震得牙齿发酸。
晶体平台开始共振,每块菱形切面都迸出细碎的光,像下了一场蓝钻石雨。
伊娃的频谱仪发出刺耳鸣叫,她抓着仪器的手在抖,嘴唇开合的形状是“能量过载”。
卢峰的通讯器突然恢复,他的喊声响得刺耳:“老林!球体质量在下降!它在——”
蓝光骤然增强。
我本能地眯起眼,再睁开时,球体内部浮起一团模糊的光晕。
影像从光晕里渗出来,像被水打湿的老照片,先是一片混沌的光斑,接着逐渐勾勒出轮廓:是城市,高楼在蓝光里投下长影;是飞船,金属外壳反射着恒星的光;是战争,火光照亮了哭嚎的脸——全是人类的痕迹。
“这是……”伊娃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她的频谱仪掉在脚边,屏幕裂成蛛网,“人类文明?”
球体表面的光纹突然加速流转,那些模糊的影像被搅成碎片,又重新拼贴。
我看见原始人点燃篝火,看见卫星升上太空,看见蘑菇云在地表炸开,看见……
“老林!”卢峰的手重重拍在我后背。
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贴在球体上,手套被灼出焦痕。
他的呼吸喷在我头盔面罩上,带着股铁锈味(许是之前伤口渗的血),“影像在变化!它好像在……”
他的话被球体的轰鸣截断。
蓝光像活物般窜上我的手臂,顺着血管往心脏钻。
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,一下,两下,和球体的共振频率完全重合。
模糊的影像突然清晰了一瞬——我看见一个婴儿在啼哭,他的眼睛是纯粹的蓝,和球体的光同色。
然后黑暗降临。
等视力恢复时,球体表面的光纹已经平静下来,那些影像又缩成一团光晕,像颗未孵化的卵。
伊娃蹲在地上捡频谱仪碎片,她的手指在发抖;海伦的枪口仍然对着球体,但指节白得近乎透明;佐藤的热成像仪掉在晶体缝里,屏幕泛着雪花;卢峰还抓着我的肩膀,他的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。
“刚才……”海伦突然开口,声音哑得厉害,“你们看见那些影像了吗?”
伊娃把频谱仪碎片塞进腰包,抬头时眼睛发亮:“是人类文明的时间线。从原始社会到现在,所有关键节点都有。”她扯下脖子上的晶体吊坠,在球体前晃了晃——吊坠泛出的幽绿,和影像里婴儿眼睛的蓝,完美重叠。
我摸向球体,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。
它表面的光纹仍在流转,只是速度慢了下来,像在积蓄什么。
卢峰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,他的手机屏幕亮着,是岩壁上螺旋符号的特写——此刻球体表面的光纹,正沿着那个螺旋的轨迹流动。
通讯器里突然响起“滴”的一声。
佐拉的声音再次传来,这次没有机械混响,清晰得像她就站在我身边:“见证者已确认。”
话音未落,球体内部的光晕突然开始旋转。
那些模糊的影像被搅成漩涡,又慢慢舒展,像幅正在展开的画卷。
我盯着那团光,喉咙发紧——我知道,等它完全清晰时,我们要么得到答案,要么,彻底坠入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