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从噪点里浮出来,白发梳得一丝不苟,左眼角有道月牙形疤痕。
“林宇,我的学生。”他的声音像陈年红酒里泡着碎冰,“你以为自己是被欺骗的无辜者?不,你只是颗被我擦净灰尘的棋子。”他抬手,背后的背景突然变成十五年前的实验室——我正伏案写草案,咖啡杯就摆在右手边,杯沿沾着半圈褐色痕迹。
“致幻剂的剂量经过精确计算,你会在清醒时忘记自己写下的疯狂,却在潜意识里保留对‘星际共生体’的执念。所以当恒星开始消失,你才会像猎犬嗅到血腥,循着我埋下的线索一路追来。”
投影里的“我”突然抬头,眼睛泛着不自然的幽蓝。
斯隆笑了:“现在你该明白,为什么所有后续研究记录都被覆盖——因为你清醒后的每一步,都是在帮我补全‘世界树’的成长模型。”他身后的星图开始旋转,和实验室里的星轨完美重合,“它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。”
“够了!”我抄起椅子砸向投影幕布,布料撕裂的声响里,斯隆的脸扭曲成诡异的弧度:“记得看你手机,我的学生……”
警报声戛然而止。
卢峰的手按在我肩膀上,他的指尖凉得像冰:“林博士,汉斯从信息中心连线。”他把通讯器递过来时,我看见他虎口有道新鲜的血痕,应该是刚才帮我捡硬盘时划的。
“林,防火墙布设完成。”汉斯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,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,“三重验证用了你的视网膜、我的声纹,还有卢峰的掌纹——除非我们三个同时死亡,否则没人能篡改数据。”停顿两秒,他又说:“但如果我们把这份数据公之于众……联盟高层会陷入混乱。”
“他们有权知道真相。”我听见自己说,喉咙像被砂纸磨过,“隐瞒只会让世界树更快吞噬我们。”
“那你呢?”汉斯的呼吸声突然清晰,“你会成为人类的公敌,还是……”
“我只是个把错误摊开在阳光下的人。”我打断他,转身看向卢峰。
他正抱着一摞全息胶片,发梢沾着刚才钻服务器时蹭的灰,“报告整理好了?”
“不只是起源。”他抽出最上面一张胶片,投影出淡绿色的生物结构图,“这里标注了世界树的维生节点——它依赖恒星能量,但过度吸收会导致根须脆弱。”他的手指划过根须与主干的连接处,“这里,每吸收一颗类日恒星,就会产生72小时的防御空窗期。”
我盯着那处节点,十五年前在废墟里摸到的硬盘突然在记忆里发烫。
原来斯隆销毁的不是我的清醒笔记,是我发现“共生体缺陷”的证据。
“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隐瞒,是武器。”
卢峰点头,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:“没错。如果人类能团结——”
“他们会的。”我打断他,伸手按住他肩膀,“去信息中心。”
信息中心的门在身后滑开时,冷白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汉斯正站在中央控制台前,白大褂下摆的口红印已经被他用酒精擦成淡粉色,像道褪色的伤疤。
“数据上传端口已开放。”他指了指控制台,“最高安全级共享数据库,会在十分钟内同步到所有联盟成员国。”
我走到控制台前,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。
屏幕里倒映出我的脸:眼尾泛红,嘴角裂了道小口子,是刚才砸椅子时擦到的。
十五年前的我在草案最后写过一句话:“如果有一天它失控,创造它的人必须亲手终结它。”
“输入指令吧。”卢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温度。
我深吸一口气,视网膜扫描的红光在眼前闪烁。
当最后一组密钥输入完毕,控制台发出“滴”的轻响。
“上传完成。”汉斯说。
“附加说明。”我拿起手写笔,在备注栏写下:“真相不会毁灭人类,隐瞒才会。”墨迹在屏幕上晕开,像朵即将绽放的花。
关闭终端时,控制台右下角的提示灯突然亮起——有新消息。
我点开的瞬间,血液瞬间冻成冰。
“欢迎回家,林博士。游戏才刚刚开始。”
发件人显示“匿名”,附件是张照片:十五年前的实验室废墟里,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弯腰捡起半块硬盘,左眼角的月牙疤痕在火光里泛着冷光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。
我摸出手机,屏幕亮起的刹那,同样的消息跳出来。
信息中心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,吹得全息胶片哗啦作响。
卢峰的手搭在我背上,汉斯的呼吸声在身后若有若无。
但所有声音都被血液的轰鸣掩盖,我盯着手机屏幕,那个熟悉的落款在视网膜上烙下痕迹——
斯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