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娜的吊坠“当啷”一声砸在控制台上,暗金色纹路正沿着她锁骨往耳后爬,像条急于报信的小蛇。
她扯住那根纹路的末端,指节发白:“换句话说,就是被同化。”她抬头时,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冷光,“古苏美尔泥板写过,神要人类‘舍弃名字’,最后连祈祷声都成了风里的沙。”
我的后颈又开始发烫,霍夫曼的照片隔着衬衫烙在心脏位置。
佐拉的话像把钝刀在刮我神经——她太清楚人类的弱点了。
孤独、恐惧、被排斥……这些词在我太阳穴上敲出鼓点,可更响的是另一个声音:三个月前在火星基地,霍夫曼咳着血抓住我手腕说“数据比命金贵”时,他掌心的温度。
“卢峰。”我扯下领口的照片攥进手心,烫得指尖发颤,“启动紧急上传程序,把星图核心数据备份到联盟服务器。”隔离舱的玻璃上蒙着他的呼吸白雾,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,手指在键盘上顿了半秒——那是他在确认协议漏洞的时间。
“同步发给大卫。”我补了一句,“用量子纠缠通道,斯隆的防火墙拦不住。”
大卫的电磁脉冲发生器还攥在手里,闻言立刻转身把终端推到控制台中央。
他的指腹在设备开关上摩挲,像在安抚一头随时会炸的野兽:“需要我黑进特勤组卫星吗?他们的中继站能加速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我按住他手背,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像打桩机,“斯隆要的是数据湮灭,我们要的是扩散。越多节点接收,越难彻底清除。”
佐拉的星尘突然裹住我的手腕,凉意透过伤口渗进骨头:“选择时限不会延长。”她的人脸又变了,这次是霍夫曼的模样,嘴角挂着他惯常的温和笑意,“你拖延的每一秒,都是在让根系更靠近奥尔特云。”
我猛地甩开她的星尘,金属切割器的握柄硌得掌心生疼。
这时卢峰的声音突然破了音:“奥利维亚的协议进度99%!她改了生物密钥的心跳频率,现在——”
警报声骤然拔高八度,全息星图像被捏碎的玻璃,璀璨的光点成串坠落。
我看见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最先熄灭,接着是天狼星的蓝白色光斑,最后连太阳的金色标记都开始闪烁,像盏快没电的灯泡。
“她激活了!”伊娃的共生监测仪发出蜂鸣,她盯着屏幕的眼睛瞪得老大,“世界树的共振频率和协议波谱吻合——奥利维亚根本不是在自毁数据,是在给根系开导航!”
我的太阳穴“嗡”地炸开。
所有线索在眼前串成线:斯隆的“文明迭代”假说、奥利维亚申请奥尔特云数据时发亮的眼睛、她输入代码时快得反常的手速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,是世界树在借她的神经接口传输指令。
“手动切断主电源!”我吼了一嗓子,切割器的红光已经在舱门上烧出焦痕。
背后传来安娜的低吟,我余光瞥见她把吊坠按在控制台的信号接收器上,暗金色纹路如活物般钻进接口,像在和奥利维亚的代码抢路。
大卫的电磁脉冲发生器“咔嗒”一声启动,他冲我比划了个“准备完毕”的手势,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溅成小月亮。
主电源舱的门终于被切开,热浪裹着焦糊味涌出来。
我扑向操作面板的瞬间,看见倒计时在视网膜上跳动——00:00:03。
指尖按上总闸的刹那,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化作刺痛,像有根细针扎进延髓——是世界树在警告?
还是霍夫曼的照片在传递最后的温度?
“滋——”
黑暗来得比想象中彻底。
备用应急灯亮起时,我看见星图投影还剩最后一个光点在苟延残喘,那是太阳系的位置。
安娜瘫坐在控制台前,吊坠的暗金色纹路退回到她手腕,像条被打蔫的藤蔓。
她抬头时,眼里还映着未完全熄灭的星芒:“数据流失了37%,但屏蔽程序锁了剩下的。”
卢峰从隔离舱冲出来,护目镜歪在鼻梁上:“上传完成!联盟服务器接收了82%,大卫那边同步了……”他突然顿住,盯着终端屏幕的瞳孔缩成针尖,“奥利维亚的神经接口……显示她脑波停了。”
我踉跄着扶住墙,切割器当啷掉在地上。
终端屏幕里,奥利维亚的脸白得像张纸,嘴角挂着缕血——那是生物密钥过载时,神经接口刺穿颅骨留下的痕迹。
她根本不是叛徒,是世界树选中的传声筒,用她的命换数据湮灭的机会。
佐拉的星尘在黑暗中重新凝聚,这次她没有化成任何人的模样,只是团浮着的光雾:“选择不会永远等待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像被风吹散的灰烬,“当星图重启之时,将是命运决断之刻。”
最后一线光消失的瞬间,星图系统的重启倒计时在控制台跳出:72:00:00。
我盯着那串数字,后颈的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钝痒——像有什么东西,正隔着皮肤,缓慢而坚定地,扎下第一根根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