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薇薇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,面前摆着精致的外卖——三文鱼沙拉配奶油蘑菇汤,是家里司机刚送来的。可她没什么胃口,眼睛总忍不住往斜对过瞟。
赵磊和来福正坐在那张掉了漆的木桌旁,面前是两碗最便宜的打卤面,外加一碟五毛钱的咸菜。赵磊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来福,嘴里絮絮叨叨地说:“昨天我去图书馆查资料,发现黑风口的金矿脉可能跟燕山期的岩浆活动有关,等放假咱再去一趟?带上新的采样工具。”
来福扒拉着面条,头也不抬:“行啊,不过得先看你的实习报告,上次你写的断层分析,有个数据好像算错了。”两人就着一碗面,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岩浆、聊矿脉,偶尔提到哪个标本的标签贴反了,还会争得面红耳赤,可眼里的笑却像面汤上的热气,挡都挡不住。
白薇薇看得纳闷——两碗寡淡的面条,怎么就吃得那么香?赵磊给来福擦嘴角的酱汁时,那笨拙的动作里藏着的温柔,比王家少爷送的99朵玫瑰还扎眼。
王家少爷刚发来信息,又是些“晚上去酒吧新开的卡座”“给你订了巴黎的新款包”之类的话,腻得让人发慌。她想起那些追她的男生,眼神总黏在她的裙子和首饰上,话里话外都是“你爸的公司”“下次介绍点生意”,像苍蝇似的让人不舒服。
可赵磊看来福的眼神不一样。他看她时,眼里没有白裙子、没有家世,只有她手里的岩石标本,和她说起“长石解理面”时发亮的眼睛。他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,会在野外把唯一的防晒帽给她戴,会把工地上发的苹果揣在兜里捂热了给她——那些不值钱的小事,却像标本盒里的水晶,透亮得晃眼。
“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?”白薇薇戳着碗里的三文鱼,忽然有点羡慕。她从小锦衣玉食,听过无数甜言蜜语,却从没见过两个人对着一碗面,能笑得那么甜;从没见过有人把“岩浆岩”“沉积相”这种枯燥的词,说得像情话一样动听。
室友凑过来看了一眼:“人家那是灵魂契合,懂不?”
白薇薇没说话,只是看着赵磊把最后一口面汤喝下去,然后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,并肩往实验室走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,像块完整的岩石标本,谁也离不开谁。
她忽然有点想尝尝那碗打卤面的味道,想知道两个人分着吃一块咸菜时,是不是真的比三文鱼还鲜;想知道聊一整晚的矿石,是不是真的比酒吧的音乐还让人心里发烫。原来有些恋爱,不是用名牌包和跑车堆出来的,是两个人踩着泥土,望着同一块石头,就能把日子过出蜜来——这种感觉,她这个大小姐,还真没体会过。
窗外的风掀起她的白裙角,可她第一次觉得,这裙子不如来福那条沾满灰尘的工装裤,来得踏实。
白薇薇把自己摔在床上,枕头被揉得皱巴巴的。桌上的进口香水散发着甜腻的味道,可她闻着只觉得心烦——满脑子都是赵磊蹲在地上给来福讲矿石的样子,他手指在石头上划过时的专注,还有被阳光晒得发亮的额发。
“完犊子了。”她抓着头发闷哼一声,连自己都觉得荒唐。上周还在较劲“凭什么抢不过”,这周却满脑子都是“要是他是我男朋友该多好”。
王家少爷发来的信息还在手机上跳,问她晚上去不去看私人画展。她点开对话框,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,最后只回了个“滚”。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画展,她更想知道,赵磊今天给来福带的是橘子糖还是水果硬糖;更想看看,他俩在实验室又为哪种岩石的形成年代争得面红耳赤。
室友回来时,看见她对着镜子发呆,眼眶红红的。“又想啥呢?”室友递过杯冰可乐,“赵磊和来福刚从楼下过,手里提着从食堂买的包子,边走边笑,好像在说周末去野外采样的事。”
白薇薇接过可乐,冰凉的触感没压住心里的发烫。她第一次发现,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——像被地质锤敲中了心,钝钝的疼,却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;像看见矿脉里的水晶,明知道不属于自己,却还是挪不开眼。
她想起自己偷偷跟着去野外课的那天,赵磊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来福,说“你喝这个,我这瓶是凉白开”;看见他帮来福把陷进泥里的靴子拔出来,自己的裤脚沾满了泥却毫不在意。那些笨拙的温柔,像细小的针,一下下扎在她心上。
“这种恋爱太磨人了。”她对着天花板叹气,眼泪却不争气地滑下来。以前觉得喜欢一个人,无非是送礼物、看电影,像王家少爷那样,把“喜欢”挂在嘴边,用奢侈品堆出来。可赵磊和来福的喜欢,是藏在分着吃的馒头里,藏在磨破的工装上,藏在对着同一块石头说不完的话里——朴素得像山里的石头,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。
手机屏幕又亮了,是朋友发来的照片:赵磊正帮来福背着沉重的地质包,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,影子拉得老长。白薇薇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忽然捂住脸,肩膀轻轻抖起来。
她知道自己没机会了,赵磊看来福的眼神,像矿脉里的金子,纯粹又坚定,挪不开分毫。可心里的藤蔓还是疯长,缠得她喘不过气。这种明知不可为偏要想的滋味,太难受,却又该死地让人无法自拔。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落在她没吃完的巧克力上。以前觉得甜到发腻的东西,现在尝着竟有点苦。她第一次懂了,有些喜欢,就算得不到,也会在心里留下道深深的印子,像岩石上的矿脉,一辈子都磨不掉。
白薇薇刚直起身,就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堵住了去路。他们嘴里喷着酒气,眼神黏在她身上,笑得不怀好意:“小妹妹,一个人在这儿晃悠啥?长得跟仙女似的,是专门来找哥哥们的?”
她吓得往后缩了缩,后背抵住槐树,手心全是冷汗。高跟鞋还扔在一边,光脚踩在地上,连跑都不方便。“你们……你们让开!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哪还有半分大小姐的从容。
“让开?哥哥们陪你聊会儿天呗。”其中一个男人往前凑了凑,伸手就要来拉她。白薇薇闭紧眼,心提到了嗓子眼——就在这时,一声厉喝炸响在巷子里:“住手!”
她猛地睁开眼,看见赵磊喘着气站在巷口,手里还攥着那辆旧自行车的车把,额头上全是汗。他怎么来了?
“我就觉得不对劲。”赵磊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摔,几步冲到她面前,将她护在身后,“刚才看见你一个人往这巷子里钻,回宿舍越想越不踏实——这地方前阵子刚出过事,你一个女生瞎跑啥!”
那两个男人见有人来,愣了愣,随即嗤笑:“哪来的穷小子,想英雄救美?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。”
赵磊没理他们,只是回头低声对她说:“别怕,站我后面。”他个子不算特别高,肩膀也不算宽厚,可此刻挡在她身前,竟像堵结实的墙。白薇薇看着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后背,刚才的恐惧忽然就淡了,心里反倒涌上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——原来他刚才看见她了,原来他会为了她,特意折回来。
“滚!”赵磊瞪着那两个男人,眼睛里的光像敲石头时的力道,“再不走我报警了!”他说着,真就摸出那部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,作势要拨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