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底洞府深处,石桌青铜青铜灯盏忽明忽暗,映着个盘膝而坐的老怪物。他头发像团乱糟糟的枯麻,用根红绳随意捆着,鼻梁上架着副缺了水晶水晶镜,正拿着根绣花针,往个巴掌大的木偶眼里嵌黑珠子。
“嗤啦”一声,传讯符在他脚边燃起来,绿幽幽的火苗舔着符灰,把黑袍人那点哭诉映得清清楚楚。
老怪物捏着绣花针的手顿了顿,镜片后的眼珠斜斜瞥过来,像只被打扰了打盹的老猫:“废物玩意儿。”他往地上啐了口,唾沫砸在符灰上,竟冒起缕青烟,“被个毛头小子打成这样,还好意思叫师父?脸都让你们丢尽了!”
可听到“玄清老道的传人”“扬言师门功法不入流”时,他忽然把木偶往桌上一摔,针脚歪得像条蚯蚓:“放屁!当年那老道跟我斗到日头偏西,也只敢说我‘路子野’,哪敢说半句‘不入流’?”
他猛地站起身,石椅被带得“哐当”翻倒,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,露出里头件绣着骷髅头的红肚兜——那是他年轻时跟个绣娘抢来的,宝贝了快百年。“玄清的传人?哼,定是个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儿!看老夫不拔了他的舌头,让他知道什么叫‘姜是老的辣’!”
他手往墙上一按,暗格里弹出柄缠着布条的长剑,布条上还沾着半个啃剩的鸡腿骨。正要解布条,忽然想起什么,又弯腰捡起那烧剩的符角,眯眼瞅了瞅。
“极阴之体……被采了?”他咂咂嘴,镜片后的眼睛慢慢耷拉下来,像只泄了气的皮球,“那丫头成了凡胎俗体了?”
石洞里静了片刻,只有青铜灯盏“噼啪”爆着灯花。
老怪物突然把剑往地上一扔,蹲下身抱起那歪眼木偶,手指戳着木偶的鼻子:“没意思,真没意思。”他嘟囔着,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,“老夫本来是奔着那身纯阴元气来的,想炼个‘聚灵珠’当弹珠玩,现在倒好——被人摘了果子,剩个空壳子给我看?”
他忽然想起什么,气鼓鼓地往石桌前一站,指着符灰骂:“还有你俩蠢东西!早不叫晚不叫,等人家把油水刮干净了才来报信?这破烂差事谁爱干谁干,老夫不伺候了!”
“他说我不敢下山?”老怪物突然嗤笑一声,抓起桌上的酒葫芦猛灌了口,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滴,“他算哪根葱?也配让老夫动步?要不是看在极阴之体有点意思,我才懒得出这洞府!”
他把木偶往怀里一揣,转身就往洞府深处走,枯瘦的背影在灯影里晃得像株被风吹歪的老芦苇:“回去!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!等那俩废物回来,看我不把他们的手指头剁下来,当柴火烧!”
青铜灯盏的光越来越暗,只听见他嘟囔着远去的声音:“本来想捞个好玩的,结果碰上个扫兴致的……还不如回去摆弄我的木偶,起码它们不会跟我顶嘴……”
石洞里渐渐只剩灯花爆开的轻响,那柄缠着布条的长剑孤零零躺在地上,布条上的鸡腿骨被老鼠拖进了石缝,倒像是这趟风波里,唯一被惦记的东西。
老怪物刚走到洞府拐角,听见身后俩徒弟带着哭腔的辩解,猛地转过身,枯瘦的手指在石地上戳得“笃笃”响:“你们两个畜牲!我当年教你们功法时怎么说的?”
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,红肚兜上的骷髅头随着动作晃悠:“我这路数是阴邪,可我几时让你们拿无辜人练手了?极阴之体要是自愿,那叫各取所需,强抢硬夺算什么东西?老子虽说不是善茬,可‘不欺弱小’四个字刻在洞府石壁上三十年,你们眼珠子长屁股上了?”
王三赶紧磕头,额头磕出青包:“师父息怒!我们错了!可那姓姜的实在太狂啊!他说您的‘蚀骨掌’是娘们绣花,说您那套控蛊的本事,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蛐蛐蛐——他还说,您要是敢下山,他能把您的水晶镜当尿壶!”
铁嘴先生在旁使劲点头,嘴角的血沫子喷了一地:“千真万确!他说您根本不是他对手,还说当年玄清道长没把您打趴下,是因为道长心善,怕把您这把老骨头拆了不好收拾!”
老怪物手里的木偶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镜片“咔嚓”裂了道缝。他盯着俩徒弟,忽然弯腰捡起木偶,手指捏得木偶关节咯吱响:“他……真是这么说的?”
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暴怒,反倒透着股冰碴子似的冷。王三看他脸色不对,又赶紧补火:“句句属实!他还说您躲在洞府里不敢出来,是怕被他打出屎来!”
“好,好得很。”老怪物突然笑了,笑声夜猫子子叫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他把裂了缝的水晶镜往鼻梁上推了推,转身就往洞府外走,红肚兜在黑袍底下晃得刺眼:“本来懒得跟小辈计较,可他既敢编排到玄清头上,又敢糟践我这老东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