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格拉米扬,这位亚美尼亚裔的苏军将领,以其冷静、果敢和富于创造性的战术而闻名。他没有采用传统的、一成不变的打法。在凌晨密集的炮火准备之后,他祭出了一套他称之为“跳跃式火力压制”的战术。
苏军的炮火没有一味地猛轰前沿阵地,而是分为几个波次:第一波,集中火力精确打击德军的炮兵阵地和指挥所,先打掉对方的“眼睛”和“嘴巴”;第二波,炮火向前延伸,为步兵冲击扫清障碍;当步兵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后,第三波,坦克集群才在炮火的再次掩护下,高速跟进,扩大突破口。
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德军措手不及。德军的防御兵力配置过于靠前,一线阵地在苏军的饱和攻击下迅速瓦解,而后方的预备队由于指挥中断和苏军炮火的封锁,调动严重迟滞。
第11近卫集团军的重点突击方向,直指卡拉切夫一线,意图非常明显——像一把快刀,斜插进奥廖尔突出部的西北角,切断德军南北两翼的横向补给通道。
德军的抵抗异常顽强,尤其是第5装甲师,他们利用地形反复组织反击。但在巴格拉米扬凌厉而有序的攻势面前,这种抵抗显得杯水车薪。在短短5天之内,苏军北线部队就成功向南推进了超过25公里,迫使德军第46步兵师和第5装甲师狼狈后撤。
北线的“快刀”战术取得了成功,它不仅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,更像一个楔子,狠狠地钉入了德军的防御体系,使其首尾不能相顾。
如果说巴格拉米扬的北线攻势是锋利的快刀,那么在突出部东缘,由马基恩·波波夫将军指挥的布良斯克方面军,则更像是一把沉重的钝刀。
7月13日,在北线取得突破的第二天,波波夫的方面军发起了主攻。他的战术,没有北线那么多的花巧,却充满了俄国军队最原始、也最令人生畏的力量——压倒性的火炮和无穷无尽的步兵。
数十万苏军士兵,在震耳欲聋的炮火掩护下,向着德军在苏霍多里至米岑斯克一线的坚固阵地,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。这里的战斗,没有快速的穿插和机动,只有最残酷的堑壕对峙和阵地争夺战。
德军的第293和第292步兵师,在这里展现了惊人的防御韧性。他们依托早已修筑好的永备工事和雷区,用机枪、迫击炮和反坦克炮,疯狂地收割着苏军进攻部队的生命。每一米阵地,都要用鲜血来浸泡。
从战术上看,波波夫的进展极为缓慢,伤亡也相当巨大。然而,从战略层面看,他的“钝刀战术”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
正是由于他从正面施加的巨大压力,德军第2装甲集团军司令施密特上将被迫将手中本就捉襟见肘的预备队,不断地投入到东线这个“无底洞”里。波波夫的部队,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,牢牢地吸住了德军的主力兵团,使其无法抽身去增援更为危急的北线和南线。
他用巨大的牺牲,为南北两翼的兄弟部队创造了绝佳的突破机会。这把“钝刀”虽慢,却完成了它最重要的战略牵制任务。
当北线和东线打得如火如荼,成功吸引了德军全部注意力的时候,真正的致命一击,在南翼展开了。
7月14日,刚刚在库尔斯克防御战中顶住了莫德尔疯狂进攻的中央方面军,在司令员康斯坦丁·罗科索夫斯基的指挥下,转入反攻。
罗科索夫斯基,这位在苏德战争中屡建奇功的元帅,最擅长的就是大规模、大纵深的装甲包围战。他将方面军中的第13、第48和第70集团军作为主攻力量,并将手中近700辆t-34中型坦克和SU-76自行火炮,集中投放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突破口上。
德军的防御重点,一直放在南部的哈尔科夫方向,他们万万没有料到,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防御战的中央方面军,能如此迅速地发动一场规模浩大的反攻。德军第25装甲师的防线,在苏军压倒性的装甲洪流面前,几乎是瞬间就被冲垮。
与东线的稳扎稳打不同,罗科索夫斯基的战术充满了灵活性和速度感。他命令t-34坦克群不要理会德军残余的支撑点,而是采用灵活的穿插和侧包战术,高速绕过德军防线,像水银泻地一般,向德军纵深渗透。
他向所有部队下达了一道冷酷的命令:“所有部队,不得以任何理由中途休整!只有一个目标,直逼奥廖尔外围!”
南线的苏军,如同出闸的猛虎,以惊人的速度向北推进。到7月20日前,罗科索夫斯基的先头部队,已经在奥廖尔东南郊,与从北面杀来的巴格拉米扬的部队,实现了初步的接触。
至此,南北两把巨大的铁钳,已经开始合拢。奥廖尔突出部内数十万德军的命运,已经被死死地锁定了。
面对三面合围的绝境,德军指挥官莫德尔元帅再次扮演起他“消防队长”的角色。他紧急从后方调来了最后的王牌——第656重型坦克歼击车团的“费迪南德”和一些“虎”式重型坦克,在几个关键点组织了疯狂的反击。
这些钢铁巨兽,在局部战场上确实给苏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,成功地延缓了苏军的推进速度。然而,在整个战役的大棋盘上,这些战术性的成功,已经无法挽回战略上的败局。
德军的总体兵力严重不足,后勤补给线在苏军南北两翼的穿插下,被切得七零八落。德军的防线,从僵持、到动摇、最终陷入了全线退守。
苏军三大方面军,则像三股汹涌的洪流,齐头并进,不断地压缩着德军在奥廖尔地区的机动空间。
7月28日至8月3日,决战在奥廖尔的外围和市区爆发了。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巷战阶段。苏军的突击工兵小组,用炸药包、火焰喷射器和反坦克枪,与据守在楼房和废墟中的德军,展开了逐街、逐楼、逐屋的争夺。每一寸土地,都意味着生命的消逝。
最终,德军第2装甲集团军的有生力量被消耗殆尽,被迫放弃了这座已经化为焦土的城市。
8月5日拂晓,在奥廖尔市中心的中央火车站,两支疲惫不堪但兴奋不已的部队胜利会师了——他们分别是从北面杀入城区的第11近卫集团军的侦察兵,和从南面攻入的第13集团军的战士。两面红旗,在布满弹孔的火车站大楼上空,紧紧地靠在了一起。
苏联红军,正式宣告收复奥廖尔。
奥廖尔解放的当晚,莫斯科上空,124门礼炮齐鸣,发出了12响震天的轰鸣。这是自战争爆发以来,苏联第二次为庆祝军事胜利而鸣放礼炮。斯大林以这种方式,向全世界宣告了“库图佐夫行动”的辉煌胜利。
这场胜利,意义非凡。
它不仅拔除了德军在中央战线这颗最危险的钉子,极大地改善了莫斯科的战略态势,更重要的是,它向世界证明了:苏联红军,已经从一支擅长防御和韧性消耗的军队,成长为一支能够策划、组织并成功实施大规模、多兵种协同战略进攻的现代化军队。
从此,德国国防军在东线全面丧失了战略主动权,彻底转入了他们最不擅长、也最不愿意面对的战略防御和节节败退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