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这是我母亲的手笔。\"顾承砚突然开口,声音发涩。
他想起十岁那年,父亲醉酒后摔碎的相框里,也有张类似的合影——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最中间,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。
原主记忆里那个早逝的母亲,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。
他摸出怀里的怀表,按动背面的暗扣,露出嵌在夹层里的电话号码。
这是三天前\"夜枭\"通过死信箱传来的联络方式,说是\"有事可直接找我\"。
此刻金属表盘贴着掌心发烫,像块烧红的炭。
\"帮我把风。\"他将地图塞进苏若雪手里,转身走向维修通道的转角。
砖块砌成的墙根有部锈迹斑斑的公用电话,听筒上还沾着前个人的唾沫星子。
顾承砚深吸口气,手指缓缓拨出号码——每转一个数字,心跳就快一分。
\"喂。\"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,带着金属过滤后的失真感,是夜枭特有的变声。
\"我找到所有金库了。\"顾承砚压着喉结,让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沉,\"外白渡桥、霞飞路、百老汇、汇通银行,四个点。\"他故意停顿,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听筒里放大,\"但里面什么都没有。\"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顾承砚能听见电流的嘶鸣,像极了绸庄织机卡壳时的声响。
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挂断时,夜枭突然说:\"你母亲比我想象的更聪明。\"
血液轰的冲上头顶。
顾承砚的手指扣住电话线,指节发白。
他母亲?
原主的母亲早就在他六岁时病逝,可夜枭这句话里的\"母亲\",分明指的是照片里那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——那个被顾家刻意抹去的存在。
\"你知道这个网络?\"他追问,声音发紧。
\"叮——\"
刺耳的忙音突然炸响。
顾承砚猛地抬头,透过维修通道的气窗,看见斜对面的梧桐树影里晃过道灰影。
与此同时,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是皮鞋跟叩击水泥台阶的脆响,带着股狠劲。
\"特务!\"苏若雪的低唤像根针,扎破了他的怔忡。
她不知何时摸出了袖底的剪刀,刃口在黑暗里泛着冷光。
顾承砚反手拽住她手腕,拽向墙角的通风管道——那是他刚才检查金库结构时注意到的,直径足够两人蜷缩的空隙。
\"进去!\"他托起她的腰,苏若雪咬着唇爬进管道,蓝布围裙被铁皮刮出道豁口。
顾承砚刚要跟上,余光瞥见电话亭的玻璃被人从外敲了敲——是张模糊的脸,戴鸭舌帽,帽檐压得极低。
但那道从帽檐下漏出的目光,让他后颈发寒——是昨夜跟踪苏若雪的檀香味道。
\"砰!\"
维修通道的铁门被踹开。
顾承砚猛地缩身钻进管道,铁皮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他捂住苏若雪的嘴,能感觉到她的睫毛扫过自己手背,像只受了惊的蝴蝶。
\"霍夫曼先生说,只要控制住这批金库,就能切断'曙光'的资金链。\"
\"可这第四个金库也空了。\"另个声音带着江浙口音的生硬,\"会不会被共党抢先了?\"
\"放屁!\"为首的特务啐了口,皮鞋跟碾过地上的地图碎片,\"那姓顾的纨绔能懂什么?
我看是林芷兰那老东西留的后手——当年她带着那群资本家藏钱,现在倒成了麻烦。\"
顾承砚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林芷兰,这个名字他在苏若雪母亲的笔记里见过,在苏州河沉船的刻痕里见过,现在又从日伪特务嘴里听见。
原来\"曙光行动\"的根,扎在二十年前的民族资本联盟里。
\"走!
去百老汇大厦。\"特务的脚步声渐远,通风管道里的霉味却更重了。
苏若雪的手指突然攥紧他的袖口,往管道深处指了指。
顾承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,正看见气窗外的梧桐树梢——有个身影立在对面楼顶,鸭舌帽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半张苍白的脸。
是夜枭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摇了摇头,像在说:别跟来。
铁皮管道里,顾承砚的心跳声大得震耳。
苏若雪的体温透过蓝布围裙渗过来,混着她发间残留的桂花头油香。
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句极轻的呢喃,像承诺,又像警告:\"若雪,我们要找的,从来不是钱。\"
通风管道外,日伪特务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楼梯口。
管道里的两人屏住呼吸,听着彼此的心跳,等待着下一个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