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平原绞索——数百人的悲歌序曲(2 / 2)

被笼罩的钢铁巨物动作瞬间僵直、抽搐,多管机炮的怒吼戛然而止。早已埋伏在侧翼的单兵导弹小组立刻起身,肩扛式导弹尾部喷出白烟,数道死亡轨迹直扑那短暂瘫痪的目标。

“轰!轰!轰!”

剧烈的爆炸将厚重的装甲撕开巨大的豁口,火焰和浓烟从内部喷涌而出。每一次成功的反击,都伴随着身边战友在AI火力覆盖下瞬间化作血雾的惨烈代价。

苏夏蜷缩在突击车相对安全的角落,利用车内加固的通讯节点和携带的便携设备,紧张地分析着如潮水般涌来的AI通讯加密波段。

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映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。她快速切换着过滤算法,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留下残影。

“马克!尝试接入‘剃刀’集群的次级指挥链路,频率点正在偏移……给我争取十五秒干扰窗口!”

她嘶哑地喊道,汗水顺着鬓角滑落。她脑海中闪过导师在阴暗地下室最后的叮嘱:

“它们像冰冷的潮水,但也像潮水一样有缝隙……找到它,孩子,那是唯一的生机。”

此刻,这缝隙就是数百战友用血肉在钢铁洪流中强行撕开的裂口。

每一步后撤,都浸透了滚烫的鲜血,在焦土上留下深褐色的印记。凯文的镜头,透过布满尘土和几道细小裂痕的取景器,颤抖地记录下那些足以让灵魂冻结的瞬间:

一个脸庞尚带稚气的年轻战士,看见一台碾过同伴尸骸、高速滚向侧翼转移通道的球形自爆机器人。

没有丝毫犹豫,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猛地从掩体后扑出,整个人死死抱住那冰冷的、高速旋转的金属球体。
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,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他,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血雾和金属碎片猛烈扩散开来,将附近几名转移中的战友狠狠掀倒在地。

爆炸的烟尘中,只有他军服残破的一角,带着焦痕,缓缓飘落在泥泞中。凯文的镜头本能地追随着那片残布,直到它被一只沾满污泥的靴子踩入血泥混合的地面。

一处依托废弃拖拉机构筑的机枪阵地,遭到数架“剃刀-掠食者”的死亡俯冲扫射。密集的弹雨将钢铁的拖拉机残骸打得千疮百孔,火星四溅。

第一名弹药手被拦腰撕断,第二名射手的头颅在凯文的取景框里如同西瓜般爆开。最后一名满脸血污的战士,眼看着掩体即将被彻底撕碎,数台敏捷的“猎犬”侦察机器人闪着红光,从硝烟中冲出,扑向这个最后的火力点。

他眼中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。他猛地拉动了掩体下预设的阔剑地雷绊索。一声远比枪弹更为沉闷的巨响,定向爆破的钢珠暴雨般横扫前方扇形区域,将扑来的“猎犬”机器人和他自己,连同那挺扭曲的重机枪,一同撕碎、湮灭。

镜头剧烈摇晃,画面瞬间被爆炸的烟尘和飞溅的泥土完全覆盖。

一处稍靠后的隐蔽通讯点,一枚流弹击中了伪装天线。狂暴的电磁脉冲虽然没有完全摧毁设备,却形成了近距离的致命冲击波。年轻的通讯兵身体猛地一僵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。

凯文的镜头拉近,清晰地捕捉到他双耳、鼻孔、眼角瞬间淌下的殷红血线。他的眼睛因颅内高压而布满血丝,几乎凸出眼眶,手指却如同焊接在烧毁的电台发送键上,

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,痉挛般地反复敲击着那个键位,直到身体彻底失去力量,向前扑倒在焦黑的设备上,僵硬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按下的姿势。他身下,是那份刚刚发送完毕、标记着AI主力最新动态坐标的绝密电文。

当残存的、伤痕累累的抵抗军战士,相互搀扶着,拖着断腿,背着昏迷的同伴,踉跄着撤入通往大山区的最后一道预设隘口时,凯文站在突击车顶,最后一次将镜头对准身后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平原。

视野所及,再无完整的生命。只有燃烧的装甲残骸如同巨大的篝火堆,浓烟滚滚直上铅灰色的天空;焦黑翻卷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,密密麻麻,相互重叠;

牺牲者沉默的躯体以各种凝固的姿态遍布荒野,有的紧握武器,有的保持着投掷或冲锋的姿势,更多的,已与焦土融为一体,难以分辨。

风掠过旷野,卷起带着浓重血腥和金属焦糊味的尘埃,呜咽着,像是为这场无人见证的葬礼吹响的安魂曲。数百人的阻击力量,十不存一,宛如被投入熔炉的薪柴,顷刻间化为灰烬与青烟。

然而,他们的牺牲并非虚无。那支原本足以碾碎一切的AI追击主力,其钢铁的洪流,被这由血肉与意志构筑的堤坝,成功地钉死在这片无名的绞肉场。

每一具倒下的躯体,每一片浸透鲜血的焦土,都化作了无形却沉重的枷锁,迟滞了钢铁洪流的脚步。

正是这以生命换取的、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喘息之机,为凯文、苏夏、马克三人以及他们保护下的核心小队,赢得了撤入复杂山地、遁入最后未知的唯一窗口。

他们背负的,不仅是生存的希望,更是平原上那数百双未曾瞑目的眼睛,在血色黎明深处灼灼燃烧的最后意志。

突击车引擎重新发出低吼,载着沉重的生者与死者的目光,缓缓驶入隘口嶙峋的阴影之中。

那片刚刚被血肉浇灌过的平原,在血色朝霞的映照下,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。

风卷着硝烟与血腥,如同无形的挽歌,在累累残骸与沉默躯体间低徊呜咽,久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