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沈烬已在偏殿跪了两个时辰。
青砖地面透着凉意,顺着膝头往骨头里钻。
她垂着眼睫,看着自己绣着并蒂莲的裙角在地上铺成一片素白,像极了昨日棺木上覆的白绸——那是沈家最后一具棺椁,被她亲手推入火中的。
\"王妃这腰板儿,倒比昨日更软了。\"陈嬷嬷的声音像锈了的铜铃,刺耳地响在头顶,\"昨儿个学的万福礼,再做十遍。\"
兰心端着茶盏的手一抖,茶汁溅在案几上,晕开浅黄的水痕。
她偷偷瞥了眼沈烬泛白的指节——那双手正攥着裙裾,指骨几乎要戳破皮肤。
可沈烬面上仍是温驯的,起身时动作轻柔得像片云,广袖拂过陈嬷嬷的靛青褙子,\"嬷嬷教训的是,烬儿这就再练。\"
陈嬷嬷哼了声,往后退了两步,恰好站在鎏金烛台旁。
沈烬垂眸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
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这是她等了一整夜的机会。
昨夜醒转后,她便让兰心以\"安神\"为由,在偏殿里添了十二盏烛台。
宫人们只当新王妃娇弱,却不知那些跳动的火焰,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震颤。
\"头要低三分,肩要平......\"陈嬷嬷的声音又尖了几分,\"腰再弯些!
你当这是江湖卖艺?\"
沈烬的腰弯得更低了。
她能感觉到膝盖处的刺痛顺着血脉往上窜,可更烫的是掌心——那里有细微的热度在翻涌,像被压在炭灰下的火星,只等一个时机。
\"对,就保持这个姿势......\"陈嬷嬷背着手绕到她身后,\"再坚持半柱香——\"
话音未落,沈烬指尖的温度突然爆发。
她闭了闭眼,在心底念起沈家秘传的控火诀。
那簇原本安分的烛火应声而起,火苗\"噌\"地蹿高半尺,火星子噼啪炸响,有两粒裹着焦黑的炭屑,精准地落在陈嬷嬷靛青褙子的后襟上。
\"啊!\"陈嬷嬷尖叫着跳起来,手忙脚乱去拍后背,\"火!火!\"
沈烬\"踉跄\"着扑过去,广袖带起一阵风,将那两粒火星彻底扇灭。
她扶住陈嬷嬷的胳膊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:\"嬷嬷怎么了?
可是烛火烫着了?
兰心,快拿凉水来!\"
兰心早慌了神,端着茶盏的手直抖,倒是沈烬眼疾手快,抄起案上的青瓷茶盏泼了过去。
凉水浇在陈嬷嬷后背上,激得她打了个寒颤,靛青的布料立刻洇出深色的水痕。
\"嬷嬷您没事吧?\"沈烬退后半步,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控火时的灼痛,面上却满是关切,\"许是这烛台年久失修,昨日里掌灯太监又添了太猛的脂油......\"她顿了顿,咬了咬唇,\"都怪烬儿,该早些让人换了新烛台的。\"
陈嬷嬷的脸涨得通红。
她后襟的布料被火星烧出两个焦洞,边缘还蜷着黑边,偏生沈烬刚才那一下\"扑救\",把痕迹全弄花了。
她张了张嘴,想骂\"是你动的手脚\",可偏殿里除了兰心再无旁人,刚才那火起得蹊跷,却半分证据都找不着。
\"嬷嬷教导辛苦。\"沈烬又往前凑了凑,声音软得像棉花,\"若因这点小事伤了身子,皇上知道了该心疼的。
不如......先歇片刻?\"
\"你!\"陈嬷嬷气得手指直颤,可到底不敢真闹到楚昭跟前——她是皇后安插在沈烬身边的钉子,若被看出针对新王妃,皇后那边也不好交代。
她狠狠瞪了沈烬一眼,拂袖坐回椅子,\"歇就歇!
半炷香后继续!\"
兰心扶着沈烬坐下时,手还在抖。
她悄悄捏了捏沈烬的手背,掌心全是汗。
沈烬垂眸喝茶,茶盏掩住嘴角的弧度——她能感觉到,刚才动用烬火时,心口处的灼痛又深了几分。
那是诅咒反噬的征兆,可只要能挫了陈嬷嬷的锐气,这疼便值得。
\"小姐,您看。\"兰心突然压低声音,目光往陈嬷嬷那边瞥了瞥。
沈烬顺着望去,正见陈嬷嬷偷偷摸向袖中。
她瞳孔微缩——那抹冷光,是淬了毒的银针。
\"嬷嬷可是要取伤药?\"沈烬突然开口,声音清凌凌的,\"兰心,去把本宫的金疮药拿来。
昨日里皇上赏的,说是西域进贡的,止血止疼最是管用。\"
陈嬷嬷的手僵在袖中,到底没敢掏出来。
她干笑两声,把袖中银针按得更紧:\"谁要用那劳什子......\"
兰心捧着药瓶过来时,沈烬故意\"不小心\"碰翻了案上的茶盏。
茶水泼在陈嬷嬷脚边,她尖叫着跳开,正撞在身后的烛台上。
烛台摇晃两下,几滴滚烫的蜡油\"啪\"地落在她脚面。
\"嬷嬷!\"沈烬又惊又急,\"快把鞋袜脱了,让兰心看看烫着没有。\"
陈嬷嬷涨红了脸,咬着牙摇头:\"不、不用!\"她踉跄着往门口走,\"本宫突然想起来,皇后还等着听今日的教导结果......改日再教!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