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上的晨雾还未散尽,沈烬坐在\"悦来茶馆\"二楼临窗的位置,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里的浮叶。
楼下三个青衫人正装作挑货郎闲逛,可那总往染坊方向飘的眼神,还有喉结处若隐若现的红痣——和昨日在米行外撞到的那个\"卖糖人\"如出一辙。
\"第七次绕到酒窖后墙了。\"清风大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抱臂倚着雕花窗,灰布斗篷下露出半截带血的剑穗,\"每隔半柱香换一次方位,但始终盯着镇东河埠头。\"
沈烬垂眸望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,唇角勾起极淡的冷笑。
三日前她在染坊翻出半块带沈府暗纹的染布,原以为是巧合,可这三天里,镇上来了七拨形迹可疑的人,连卖馄饨的老妇都换了生面孔——林怀远的智囊苏谋士,终究还是坐不住了。
\"去把西巷的破瓦罐挪到药铺门口。\"她突然起身,玄色裙角扫过木桌,\"再让街角的乞儿把竹篓里的红枣撒半袋在染坊后巷。\"
清风挑眉:\"引蛇出洞?\"
\"苏谋士这种人,最信'眼见为实'。\"沈烬摸出块碎银压在茶盏下,袖中玄火令贴着肌肤发烫,\"他派这么多人盯河埠头,无非怕我带着线索跑。
那便让他以为...我要跑。\"
午后的染坊飘着浓重的靛蓝染料味,沈烬缩在堆着染布的竹筐后,听着外头逐渐逼近的脚步声。
她特意换了件月白衫子,发间别了朵新鲜的石榴花——这是今早故意让绣娘瞧见的装扮,此刻正该出现在\"急着搭船离开\"的戏码里。
\"找到了!\"
粗哑的男声撞开后巷木门,沈烬抬眼便见三个青衫人举着刀冲进来,为首的喉结上那颗红痣格外刺眼。
她踉跄后退,后背撞在染布堆上,半匹靛蓝布料\"哗啦\"落下来,正罩住最近的刀。
\"小娘子跑什么?\"红痣男狞笑着逼近,刀尖挑开她鬓角的石榴花,\"苏先生说了,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——\"
\"苏先生?\"沈烬突然笑出声,染布下的手死死攥住玄火令,\"你们苏先生倒是好心,不过...他自己怎么不来?\"
话音未落,后巷尽头传来折扇轻敲青石的声响。
\"沈姑娘好眼力。\"
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踱步进来,腰间玉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,正是林府大管家口中\"从不出面\"的苏谋士。
他摇着洒金折扇,扫过沈烬沾着靛蓝染料的裙角,眼底闪过轻蔑:\"不过是前朝遗孤,也配让在下亲自出手?\"
\"那倒未必。\"沈烬站直身子,玄火令的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到手臂,她却笑得更甜,\"毕竟林相爷急着灭口的,可不止我一个沈家人。\"
苏谋士的折扇\"咔\"地收拢。
他盯着沈烬眼底跳动的幽光,忽然意识到这小娘子根本没在害怕——她的视线扫过自己腰间的玉牌,扫过红痣男刀鞘上的云纹,最后落在他袖中若隐若现的半卷密信。
\"沈姑娘倒是会说胡话。\"他后退半步,脊背贴上染坊斑驳的砖墙,\"林相爷对九皇子妃娘娘的礼遇,满京城都看在眼里——\"
\"林相爷的'礼遇',是让三十车火药埋在沈府祠堂地下?\"沈烬猛地向前一步,玄火令烫得她指尖发白,\"是让暗卫在我娘的安胎药里下鹤顶红?
是让你们这些谋士,把沈家满门的血,都算成'前朝余孽作乱'的功绩?\"
后巷的风突然变了方向。
苏谋士的额头沁出冷汗,他这才发现,从他们撞开木门的那一刻起,染坊外的喧闹声就消失了——清风大侠的剑,正架在另两个青衫人的脖子上。
\"你...你早有准备!\"
\"苏先生难道没听说?\"沈烬抬手抚过他腰间的玉牌,玄火令与玉牌相触的瞬间,一缕极淡的青烟从玉牌缝隙里冒出来,\"我沈家的女儿,最会在火里种钩子。\"
苏谋士下意识去捂玉牌,却见沈烬指尖轻轻一弹,那缕青烟竟凝成个\"萧\"字,在半空晃了晃才散。
他瞳孔骤缩——那是敌国太子萧景琰的暗记。
\"北境粮道的折子,上个月就该到楚昭案头了吧?\"沈烬逼近他耳畔,\"林相爷把二十万石军粮运去敌国,换的是萧太子的'双生劫'密信...苏先生,这账算得可划算?\"
苏谋士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望着沈烬眼底翻涌的烬火,突然想起林相爷昨夜的警告:\"那丫头身上有禁忌之火,碰不得。\"可此刻他的嘴比脑子快,鬼使神差地补了句:\"萧太子说了,双生劫烧起来...连九皇子都保不住她。\"
染坊外传来清风大侠的咳嗽声。
沈烬眼尾微挑——这是约定的\"得手\"暗号。
她退后两步,整理被染布揉皱的裙角,仿佛方才的交锋不过是闲聊:\"苏先生消息真灵通。
不过...林相爷知道你把'双生劫'说出口了么?\"
苏谋士的脸色瞬间惨白。
他猛地摸向腰间,那里本该别着淬毒的透骨钉,可入手的只有空荡荡的皮套——不知何时,清风大侠的剑尖已抵在他后心。
\"沈姑娘...\"他声音发颤,\"我、我什么都没说...\"
\"苏先生说的够多了。\"沈烬转身走向后巷出口,玄火令的灼烧感终于弱了些,\"替我转告林相爷...他欠沈家的火债,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。\"
她踏出门的瞬间,苏谋士突然暴喝一声,从袖口弹出三枚透骨钉!
可那暗器刚飞至半空,便被一团赤焰裹住,\"噼啪\"炸成黑灰。
沈烬头也不回地抬手,指缝间跳动着豆大的烬火:\"忘了说...这火,专烧说谎的人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