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砸在朱漆角门上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
月白狐裘的身影跨过门槛时,沈烬膝盖上的薄毯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下面青灰粗布裙上的补丁——这是她特意让兰心连夜补的,补丁针脚歪歪扭扭,像被猫抓过的线团。
\"沈王妃好雅兴。\"刘先生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,他伸手拨了拨腰间羊脂玉佩,雪光顺着玉纹爬进眼底,\"这冷宫里连炭盆都烧不起,倒还有闲心看雪?\"
沈烬指尖微微发颤,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。
她缩着肩膀往后退,后腰抵上残梅枝桠,疼得倒抽冷气:\"刘...刘先生?\"尾音发颤,像被踩了爪子的小猫。
兰心立刻扑过来挡在她身前,眼眶泛红:\"先生行行好,王妃这两日总犯糊涂,前日还把药碗砸了,说是什么...什么烬火烫着她手。\"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眼泪立刻涌出来,\"您瞧这屋子,连个热汤都喝不上,哪里还有力气...\"
\"住嘴!\"刘先生皱着眉后退半步,狐裘下摆扫过雪堆,\"谁要听你诉苦?\"他目光扫过沈烬发间金步摇,又落在她攥紧的手背上——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红痕,是方才暗卫踹炭盆时溅起的火星子烫的,\"萧太子前日还说,沈姑娘最是聪慧。\"他突然逼近两步,玄色皂靴碾碎积雪,\"怎么成了王妃,倒成了个痴儿?\"
沈烬喉间泛起腥甜。
她记得三年前在沈家别苑,萧景琰也是这样俯身看她,当时她正跪在染血的牡丹丛里,阿姊的头就滚在她脚边。
如今这双眼睛里的寒意,比当年更盛三分。
\"阿姊说...桃花开了就能回家。\"她突然扯住刘先生的狐裘下摆,指甲掐进掌心,\"刘先生见过桃花吗?
西市的桃花...开得可艳了。\"
刘先生猛地甩开她的手,羊脂玉佩撞在沈烬腕骨上,疼得她倒吸冷气。
他嫌恶地擦了擦手,转身对赵侍卫道:\"这冷宫守卫倒严实。\"
\"回先生,卑职奉命守着。\"赵侍卫直挺挺站着,目光扫过沈烬发间金步摇——那空心珠里的真玉,此刻正贴着她头皮发烫,像块烧红的炭。
\"严实?\"刘先生嗤笑一声,\"我倒听说,前日有暗卫送炭进来?\"他突然转身,指尖几乎戳到沈烬鼻尖,\"沈王妃,你当本宫不知道?
楚昭那冷心冷肺的,怎会突然想起给弃妃送炭?\"
沈烬被他逼得退到墙角,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。
她望着刘先生腰间玉佩上的云纹——那纹路与前日王妈妈藏在袖中的密信火漆印一模一样,心跳陡然加快。
\"殿下...殿下他...\"她绞着裙角,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补丁上,\"前日我在御花园撞着王妈妈,求她捎句话,说...说我怕冷。\"她吸了吸鼻子,\"可王妈妈说,殿下最厌弃我这种麻烦,连炭都不肯多给。\"
刘先生眼底闪过一丝得意。
他早查过,王妈妈是萧景琰安插在楚昭身边的钉子,专管内宫用毒。
沈烬若真求过王妈妈,那楚昭的炭,倒更像是故意做戏了。
\"秋霜!\"沈烬突然唤了一声。
正缩在廊下的小宫女打了个激灵,慌忙跑过来:\"王妃?\"
\"去把我藏的糖霜栗子拿出来。\"沈烬扯出个虚弱的笑,\"刘先生大冷天来瞧我,总该有点茶点。\"
秋霜的脸瞬间白了——她哪知道什么糖霜栗子?
但对上沈烬递来的眼色,又硬着头皮应下:\"回...回王妃,那栗子...前日被老鼠叼走了。\"她绞着围裙,\"不过奴婢前日在灶房捡了块冻硬的枣泥糕,要不...要不拿给先生尝尝?\"
\"够了!\"刘先生不耐烦地挥挥手,\"谁要吃这些破东西?\"他转身要走,又顿住脚步,\"沈王妃,本宫劝你识相些。
萧太子宅心仁厚,若你肯把楚昭那点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出来...\"
\"先生!\"兰心突然踉跄着撞过来,怀里的铜盆\"当啷\"落地,\"奴婢手滑...\"
刘先生慌忙侧身,羊脂玉佩擦着兰心发顶晃了晃。
兰心忙蹲下去捡铜盆,指尖在玉佩流苏上轻轻一勾——那枚刻着云纹的羊脂玉,便滑进了她广袖里。
\"蠢货!\"刘先生拍了拍狐裘上的灰,\"连个铜盆都端不稳。\"他扫了眼缩成一团的沈烬,冷笑,\"看来本宫是白跑一趟了。\"
雪越下越急,刘先生的马车刚转过影壁,兰心就凑到沈烬耳边:\"在这儿。\"她摊开掌心,羊脂玉在雪光里泛着暖光,云纹深处隐约能看见\"萧\"字刻痕。
沈烬捏着玉佩,指腹摩挲过那道刻痕。
前世阿姊咽气前,塞给她半块碎玉,说这是前朝皇室信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