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烬火为灯,照破山河影(2 / 2)

林外传来晨钟,楚昭的目光掠过树梢。

他知道,此刻沈烬该在工地上查看桥基;知道老匠人又要揪着粮草官的袖子催进度;知道昨夜那碗参汤,她定是趁他不注意倒给了门口的老黄狗——就像三年前,她蹲在破庙屋檐下,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时,也是这样,藏着热,藏着疼。

\"殿下?\"高个旧部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。

楚昭抬眼,见汉子们正盯着他,眼里有他在亡母灵前见过的光——是信,是盼。

他清了清嗓子:\"今日教你们听风辨位。\"他折下一根松枝,用力扫过左侧灌木丛,\"风从北来,灌木东倒西歪,若有暗桩,会用石子卡主枝桠,让倒伏角度不对。\"松枝扫过的瞬间,一根拇指粗的青竹从灌木后弹出,\"看,这是绊马索的机关——\"

\"殿下好本事!\"圆脸汉子拍着大腿笑,\"比从前更沉稳了!\"

楚昭的手顿了顿。

从前?

从前他是养在丞相府的棋子,是见着血就会做噩梦的九皇子。

直到那夜,沈烬浑身是血撞进他的书房,袖中短刀抵着他喉管,眼睛里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:\"我要你帮我复仇,用这江山做聘礼。\"

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——那是沈烬昨日塞给他的,说是沈家祖传,能镇烬火。

此刻牌面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。

\"收队。\"楚昭将松枝随手一抛,\"明日寅时,带块石头来,我教你们怎么用石子传讯。\"

日头西斜时,沈烬踩着满地碎砖回营地。

她的绣鞋沾了泥,发间插的木簪歪向一侧——是方才和老匠人争桥栏样式时被撞的。

火精灵却没像往常那样从袖中钻出来讨糖吃,反而缩在她颈间玉坠里,凉得像块冰。

\"怎么了?\"沈烬摸了摸玉坠,指尖刚碰到金纹,火精灵\"咻\"地窜出来,半透明的小脸皱成一团:\"有东西在靠近,像块浸了毒的黑布,裹着怨气。\"

沈烬的脚步一顿。

她望着工地上还在搬砖的百姓,妇人将娃绑在背上,老人用草绳捆着裂开的石墩,连昨日那个被夜影砍伤的少年,此刻正咬着牙扛木料。

她摸了摸袖中短刀,刀刃贴着皮肤的凉,让她想起昨夜那七八个细作的冷笑。

\"阿七。\"她唤来暗卫,\"让忠义之士分三队巡逻,每队间隔十步,脚下踩我画的烬火印。\"她蹲下身,指尖蘸着泥在地上画了个火焰纹,\"踩中这个,我的火能烧他们的鞋底——疼不死,但能留个记号。\"

火精灵急得直转圈:\"你现在用烬火,反噬会更重!\"

\"总比百姓被刀架脖子强。\"沈烬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,\"去传话吧。\"

深夜,月光被云啃得只剩半块。

沈烬靠在土坯墙后,听着营外的虫鸣突然哑了——那是巡逻队的暗号。

她攥紧短刀,烬火在血管里发烫,却比往日稳了些——许是楚昭给的玉牌真有镇火的效用。

\"噗通!\"

第一声闷响从东北角传来。

沈烬冲出去时,正见三个黑影摔在地上,脚底板冒着青烟——是她的烬火印烧穿了鞋底。

其中一个黑影挣扎着要爬,被圆脸汉子一膝盖压在地上:\"奶奶的,还想跑!\"

审讯室的油灯跳了跳。

被擒的黑影喉结动了动:\"我们...我们只是来探路的。

夜影大人说,三日后...三日后要烧了你们的木头堆,让桥基塌成泥!\"

沈烬的指节抵着桌沿,骨节发白。

她望着黑影脖颈间的青斑——那是长期服毒的痕迹,和三年前杀她全家的刺客一模一样。\"夜影的老巢在哪?\"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。

黑影突然笑了,血沫从嘴角溢出来:\"你烧得穿王都的墙,烧得穿...烧得穿...\"他的头一歪,没了声息。

火精灵从沈烬袖中钻出来,小爪子扒着她的手腕:\"他吞了毒囊,是死士。\"

沈烬闭了闭眼。

她想起楚昭今日在林子里教旧部的模样,想起老匠人说要在桥头刻她名字时的眼尾纹,想起那个用菜篮子砸细作的妇人,今早往她手里塞了个烤红薯,还热乎着。

\"去把楚昭叫来。\"她对暗卫说,\"再让粮草官把木头堆搬到河对岸,用湿泥封三层。\"

次日辰时,废墟上飘着炊烟。

沈烬站在新立的土台上,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——有扛锄头的老农,有挎竹篮的妇人,有攥着弹弓的孩童,连昨日还在哭丧的老妇,此刻也抹了脸,举着修补的瓦刀。

\"王都的墙塌过,\"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石子投入深潭,荡开层层波纹,\"但王都的魂,没塌。\"她举起手,掌心腾起一簇金焰,\"今日起,这烬火不烧仇人,烧希望。\"

她转身,将金焰按在土台旁的木塔上。

木塔\"轰\"地燃起来,金红的火舌舔着天空,将废墟照得亮堂堂的。

老匠人举着竹杖喊:\"好!

这塔该叫烬火塔!\"妇人把娃举过头顶:\"看,火是暖的!\"孩童们追着火星跑,笑声撞碎了晨雾。

火精灵飘在火焰上方,小脸上的愁云散了:\"你终于学会了用火,而非被火控制。\"

沈烬望着跃动的火焰,喉间的腥甜淡了些。

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,那里还留着楚昭昨夜塞给她的药丸子的余温——他总说她像团随时会灭的火,得用糖霜裹着,用蜜水养着。

\"但他们不知道,烬火塔也成了夜影的目标。\"火精灵突然低语,声音轻得像片雪。

沈烬的瞳孔微缩。

她望着远处山林,那里有片雾迟迟不散,雾里藏着道身影,正举着炭笔,在羊皮纸上勾画烬火塔的轮廓——一笔,两笔,连塔基下埋的石墩数量,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晨风吹来,烬火塔的火焰晃了晃,却烧得更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