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烬点头。
她望着神医和影七跑出去的背影,听着帐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——是士兵们在搬药罐,是伙夫在添柴火,是楚昭让人重新加固帐帘防风。
可这些声音都渐渐模糊了,她的注意力全在体内翻涌的烬火上。
那火比以往更烫,带着股暴戾的气息,像要挣开她的控制。
\"沈姑娘?\"神医的声音从帐外传来,\"药罐架好了!\"
沈烬深吸一口气,抬脚往外走。
刚迈出帐门,她就听见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,像闷雷滚过荒原。
风里有股腥甜的味道,比之前更浓了。
她抬头望去,只见东边的天空浮着团黑雾,正缓缓往营地这边压过来——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。
黑雾像涨潮的潮水般漫过营前的拒马桩。
最先倒下的是巡夜的哨兵,甲胄砸在地上发出闷响,紧跟着是伙房里端着药碗的小卒,瓷片飞溅声混着压抑的呻吟,在营地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楚昭的玄铁剑重重劈在帐前的木柱上,震得整顶帐篷都晃了晃。
他望着百步外东倒西歪的士兵,喉结滚动两下,突然转身抓住影七的肩膀:\"把解毒剂分给前营,三刻内必须让所有中雾的人灌下去!\"话音未落,他已掀翻案几,玄铁剑带起破风之声,朝着喊杀声最烈的北营狂奔而去。
战场神医的药囊在腰间撞得砰砰响。
他扯着嗓子喊:\"都撑住!
含住药丸!\"粗瓷药罐被他踢得满地滚,褐色药汁泼在士兵青灰的脸上,有人呛咳着睁开眼,手指抠进泥里;有人攥住他的裤脚,嘶哑着喊\"疼\"。
神医额角的汗滴进药碗里,手却稳得像铁铸的——他记得沈烬说过,这药汤里每一滴都浸着烬火的热气,多喂一口,就能多救一条命。
\"那是什么东西?!\"
北营方向突然炸开惊呼。
楚昭的脚步一顿,玄铁剑在月光下划出冷光——二十步外,七具浑身缠着黑布的\"人\"正摇摇晃晃往前挪,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珠,咧开的嘴里塞满腐烂的草屑,每走一步,黑布下就渗出黑血,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。
\"咒尸兵!\"楚昭咬碎后槽牙。
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,黑煞教用活人喂尸毒七七四十九天,再以血咒封魂,做成刀枪不入的杀人傀儡。
玄铁剑在他掌心发烫,他想起三日前沈烬为救被咒尸围困的斥候,强行用烬火烧穿尸身时,嘴角溢出的黑血。
\"退下!\"他低喝一声,挥剑斩向最近的咒尸。
剑刃入肉的瞬间,他眉心猛跳——这具躯体硬得像裹了层铁皮,剑锋竟被卡进肋骨缝里。
咒尸的手突然掐住他的手腕,指甲刺破皮肤的疼让他瞳孔骤缩。
他旋身抽剑,反手刺进咒尸的咽喉,黑血喷在他脸上,混着腐臭的腥气,却见那咒尸的手指还在抽搐,朝着他的面门抓来。
\"王上小心!\"
影七的喊杀声从背后传来。
楚昭借机矮身避开,玄铁剑顺势划开咒尸的胸膛——里面没有心肺,只有一团蠕动的黑雾。
他突然明白沈烬说的\"至阳之火可破\"是什么意思了。
同一时刻,营地深处的柴房里,沈烬咬破的指尖在青石板上画出最后一道符咒。
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符心,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烬火正顺着血管往指尖涌,像被什么牵引着,烧得骨头都发疼。\"起!\"她低喝一声,掌心腾起赤金色火焰,符咒瞬间窜起半人高的火墙,将整个营地笼罩在暖金色的光晕里。
黑煞巫师在两里外的高坡上攥紧了腰间的骨笛。
他望着那团突然亮起的火光,喉结动了动,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:\"怎么可能......这小丫头的烬火,竟比十年前沈家那老东西还纯?!\"他身后的敌国将军扯了扯他的衣袖,他却像没听见,目光死死黏在那团火上——他分明看见,黑雾触到火墙的刹那,像雪遇见沸水般\"嘶啦\"一声融化,连带着空中漂浮的毒雾都淡了几分。
\"王上!
军师说敌军阵型乱了!\"影七的声音穿透喊杀声。
楚昭抹了把脸上的黑血,望着前方正在溃退的敌兵,又转头看了眼营地方向那团温暖的火光。
他突然笑了,玄铁剑指向敌阵最深处:\"传令下去,骑兵营跟我冲!\"
喊杀声如惊雷般炸响。
楚军的战旗在火光里翻卷,马蹄踏碎满地黑雾,敌兵的哭嚎混着咒尸被砍碎的闷响,在荒原上荡开层层余波。
沈烬靠着柴房的土墙滑坐在地,额角的汗把鬓发黏成一绺绺的。
她听见远处传来胜利的号角,听见士兵们喊\"王妃\"的声音,却唯独听不清自己心跳的声音——她的耳中只剩下那个熟悉的低语,像毒蛇吐信般擦过耳膜:\"你的时间不多了......\"
\"沈姑娘!\"
战场神医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。
她抬头望去,见神医举着个青瓷小瓶,瓶里还残留着几缕黑雾。
他的手在抖,连声音都变了调:\"这雾......我刚才仔细看了,里面竟混着你血里的气息!\"
沈烬的瞳孔猛然收缩。
她望着那缕黑雾,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,在沈家密室里翻到的最后一页残卷——上面用母亲的血写着:\"烬火与噬魂雾,本是同根生。\"
夜风卷着焦糊味扑进柴房。
她摸向腰间的玉牌,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,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,像在提醒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