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二种情况，终生卧底，就是我之前说的死婴。”菇人解释。

“这种从婴儿阶段持续到老病入土的终生型卧底，我们的比例是二八开，有两成卧底会在成年后的某个时刻，解禁菇人记忆，而八成的卧底终生不会解禁菇人记忆。”

“只有终于完成任务，死亡之后，意识回收，才会重新把所有记忆返还，包括身为菇人的记忆和身为人类的记忆。”

菇人停顿，留给对面四个人类思考时间。

信息量确实过于庞大，尤其研究脑科学的宋河相晓桐，额头隐隐见汗，一直在高速思考，提炼菇人说的信息。

“非常感谢您分享了这么多，我有一些疑问，可以先问一下吗？”宋河道，“如果不方便回答，您可以直接跳过问题。”

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菇人相当友好。

“我们目前的科学进展，还没真正理解意识是什么东西，我之前一直觉得意识和记忆是某种藕断丝连密不可分的共生体，但从您说的卧底意识植入而记忆不植入的情况看，其实意识和记忆完全可以分开，分开后还能像拼积木一样拼起来？”宋河问。

“当然可以分开。”菇人用一种聊常识的语气说，“意识是意识，记忆是记忆，虽然绑定很深，但的确是两种东西，就像大肠和粪便虽然贴合在一起，但不是一个东西。”

“我们一直认为，意识记忆要依附肉体存在，一旦离开肉体就彻底湮灭。但既然这种球状的换魂器，既可以远程向一具肉体植入意识，又可以远程解锁卧底的记忆，说明意识记忆未必要时刻依附肉体，完全可以存储在其他机械里，也可以像普通物体一样来回转移？”宋河又问。

“是的。”菇人点头，“你们科技水平还比较低，没能力转移意识和记忆，自然会觉得这东西玄乎其玄，其实没有特别复杂。就像闪电，闪电也像意识一样转瞬即逝，很多年前你们人类觉得闪电是不可储存不可引导的，后来用简单的风筝搭配莱顿瓶就引导储存了。”

“宇宙中很多文明已经彻底抛弃肉身，整个文明完全是数字生命，所有个体的意识记忆全部存放在机器里，靠信号控制外面的机器昼夜工作，向它们提供维生的能源物质。”

“他们还会倡导其他文明有条件的都这么干，抛弃肉身只养意识，可以最大限度节约资源，不过我们菇人历史比较短，迈入星际文明才二十万年，目前普遍还比较思想保守，不愿意抛弃肉身，否则今天各位只会看到一个显示器和大家交流，或者干脆飞船都不过来，远程发信号沟通。”

“还有一个问题……”宋河顿了顿，“我，不是说我自己这个人，而是每一个人感受到的自己，到底属于肉身还是意识，还是肉身或意识的结合体？怎么才能确定，意识被从肉身抽离的过程，不是一种死亡？”

“好问题，不同星际文明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不一样，也是目前讨论比较广泛的哲学问题，甚至有极少数高度发达的文明因为这个问题灭绝，而且是心甘情愿的主动灭绝。”菇人说，“我们菇人社会对这个问题的分歧也比较严重，有的菇人认为所谓我压根不存在，有的菇人信肉体意识结合才算得上我，有的菇人觉得只有意识算得上我。”

“众说纷纭，没有确切答案？”宋河说。

“对！”菇人道。

“我暂时的最后一个问题，既然意识可以在机器里流转，是否也可以在自然界流转？”宋河问，“您很熟悉人类文化，您有没有听说过转生来世的灵魂投胎概念，这是真的吗？”

“我们研究过一个项目，转世灵童，就是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，能记得前世的记忆。”相晓桐补充，“您是否知道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？”

“自然界不存在转生来世，意识很脆弱，如果没提前保存，肉身一死意识立马就跟着坏掉，不会像你们民间传说一样，附到另一个生物身上，即便肉身最相似匹配的同种生物，意识自然转移的概率连亿分之一都不到。”菇人解释。

“意识是脑组织里特定物理化学反应产生的，胚胎时期一点点诞生出来，不同生物产生的意识模式会有很大区别，同种生物的每个个体的意识也会有一些差别。”

“宇宙中区分高等低等生物，有个重要的衡量标准就是意识的强弱级别，进化越完善的生物，意识也会越发强悍，强到顶尖水平会有你们难以想象的变化，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，这属于付费知识。”

“人类的脑结构，暂时比较初级，没法容纳太高级的意识，我们菇人派卧底过来，还得专门经过技术压缩，同时靠暂时封存大量记忆来提高成功率，包括人大脑逐渐成熟之后，菇人意识和人本身的意识冲突会更强烈，换魂器的另一个小功能就是远程调控这种冲突，吸走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记忆进行减压。整个流程偶尔会出现小差错，这些差错引起你们人类警惕，就多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传说。”

“保留记忆的转世灵童，就是我们派卧底时轻微出错的一种故障，一个卧底刚执行完任务，回母星之后马上又接了另一次任务，重新来地球时保留了一部分记忆，从一个死婴慢慢发育出生，就是一个依稀记得前世的小孩。”

“我们的换魂器也会及时检测和纠正这种差错，把前世记忆封存起来，尽量不影响卧底和身边人此生的生活。”

“那我们这次不小心打下来这个换魂器。”宋河想了想，“转世灵童未来一段时间会密集涌现？”

“会多一些，不会多太多，我们在地球上有很多换魂器，不至于坏掉一个就怎样。”菇人说，“除了转世灵童，精神病院也会多一些人，一些菇人的意识和肉身大脑严重不适配，需要换魂器高频地定期辅助，缺上几次辅助，可能人就会精神异常。”

“谢谢，我暂时就这些问题，我再想想。”宋河点头。

“不好意思，我有几个问题。”王将军开口，“我的问题彼此关联度挺大，我是一条条问，还是一下子全问出来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