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廉留下的牛皮纸袋在我怀里,斯隆的字迹在纸页间浮动,而世界树的根须,还在星际尘埃里,朝着太阳系的方向,生长。
我盯着杰克手机屏幕上莉莉的列车信息,哈德逊河的暮色正顺着信号波动在屏幕上流淌。
设备间的蜂鸣器突然卡了半拍,像被谁掐住了喉咙——那是卢峰在调试威廉留下的微型发射器。
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锈迹,应该是刚才撬椅腿时蹭的。
“纽约站到了。”卢峰突然说。
我抬头,他正举着自己的手机,新闻直播里莉莉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。
她穿着浅灰色西装,头发用银簪别在耳后,身后是曼哈顿下城的旧仓库,此刻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。
有人举着“世界树要吃太阳”的纸板,有人抱着孩子哭,哭声透过直播的杂音刺得我耳膜发疼。
莉莉向前一步,扩音器在她掌心压出红印。
“各位,我是林宇的同事,也是天体物理学博士。”她的声音像块磁石,把乱飞的噪音吸了过来,“世界树不是怪物,它是星际尺度的共生体。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(NASA)观测到的‘恒星消失’,其实是它用根须包裹恒星,通过光合作用吸收能量——和地球上的树吸收阳光,本质一样。”
人群里有人喊:“那它为什么朝太阳系来?”莉莉调出投影,星图在她身后展开,绿色光带从猎户座旋臂延伸过来。
“因为太阳是目前最近的、未被其他共生体占据的恒星。但它的移动速度比彗星还慢,至少需要二十年才会抵达柯伊伯带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最前排攥着十字架的老妇人,“我们有足够时间研究应对方案。”
我看见几个举着标语的年轻人放下了牌子,老妇人的手指松开了十字架。
莉莉趁热打铁:“现在,我邀请三位天体物理专家连线上麦——他们分别在夏威夷、智利和南极观测站,实时更新世界树的位置数据。”屏幕切到分屏,穿着羽绒服的智利专家推了推眼镜:“最新测算显示,它的主根须偏移了0.3度,这可能是遇到了星际尘埃带......”
人群开始松动。
有个穿着连帽衫的男孩把“末日”纸板翻过来,用马克笔写上“科学不死”。
但我的后颈突然一紧——直播画面边缘,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没动。
他们缩在消防梯阴影里,帽檐压得很低,其中一个人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击,不是拍视频,是发消息。
“卢峰。”我指了指屏幕角落,“让纽约分部的安保注意这三个人。”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,监控画面立刻切到消防梯视角——那三人等人群散到一半,竟跟着莉莉上了回总部的商务车。
“他们没跟丢。”卢峰的声音沉下来,“车牌是假的,车型是改装过的老款福特。”我捏了捏眉心,莉莉今早说“恐慌比世界树更先摧毁人类”,现在看来,有人正试图用另一种恐慌取代她的安抚。
设备间的门被推开,威廉站在门口,西装裤脚沾着会议室的地毯纤维。
“林博士,关于你的要求。”他的声音像块打磨过的燧石,“你说要参与决策。”
我迎上去,袖口蹭到他西装前襟——那里有淡淡的松木香,和牛皮纸袋里的味道一样。
“如果守门人真的在守护,就不该把我们当棋子。”我盯着他镜架上的细痕,“斯隆的实验记录是三个月前的,而观测站的异常也是那时候开始。你们早知道世界树的威胁,却故意干扰我们的观测。”
威廉的喉结动了动,镜片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三秒。
“可以让你进入我们的据点。”他从内袋摸出张黑色门禁卡,边缘有放射性标记,“但仅限一人。”
卢峰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,他掌心的微型录音装置还带着体温:“需要我黑进他们的定位系统吗?”我摇头,把装置塞进衣领内侧——这是我今早趁他不注意从他抽屉顺的,半导体表面贴着我的皮肤,像块烧红的小石子。
“现在?”我问威廉。
他看了眼手表:“十分钟后有一班地铁,能直达。”
地下铁的风灌进领口时,我闻到了铁锈味。
威廉走在前面,皮鞋跟敲着年久失修的铁轨,回声撞在水泥墙上,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。
隧道顶端的应急灯每隔二十米一盏,昏黄的光里,我看见墙上的涂鸦——“1962”、“核战避难所”、“政府谎言”,最后一个被红色油漆覆盖,只露出半拉“树”字。
据点入口藏在57号隧道的排水井里。
威廉输入密码时,我瞥见他手指在数字键上的停顿——2、7、3、9,和斯隆实验记录最后一页的日期重叠。
井盖打开的瞬间,霉味混着陈腐的火药味涌上来,下面是螺旋向下的金属楼梯,扶手结着厚厚的铜绿。
“冷战时期的地下指挥中心。”威廉的声音在楼梯井里回荡,“我们租下它二十年了。”
密室的门在楼梯尽头,是半米厚的铅钢。
威廉刷了门禁卡,又按了掌纹,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我跨进去的瞬间,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——墙上挂着幅三米高的星图,用荧光颜料标出上百个红点,每个红点旁都写着“宿主候选”。
最中央的蓝点是太阳系,旁边标注着“优先级:1”。
“这是世界树可能寄生的恒星列表。”威廉走到星图前,指尖划过猎户座方向的红点,“我们追踪它三百年了。”
我假装凑近看星图,实则用衣领里的装置录下每一寸细节。
星图边缘有行极小的手写体:“根须可被电磁脉冲干扰——斯隆·R·埃文斯”。
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——这和威廉给的实验记录里的字迹一模一样。
“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。”威廉的声音突然放轻,像怕惊醒什么。
就在这时,星图中央的蓝点突然亮起红光,比之前亮了十倍。
天花板的扬声器发出电流杂音,接着,一个熟悉的声音像冰锥似的扎进耳朵:“林博士,好久不见。”
那是斯隆的声音。
我猛地转身,威廉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反光。
扬声器里的电流声还在嘶鸣,混着若有若无的根系摩擦声——像有人正用指甲刮过金属管道,又像世界树的根须,正顺着通风管道,朝着这个密室,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