疯狂的玫瑰(1 / 2)

黑虎帮老大刚把一梭子弹打空,正骂骂咧咧地换弹匣,冷不丁被身后的老赵怼了一句,顿时梗着脖子回头:“你个老东西说啥?”

老赵拄着扁担——那是他唯一的武器,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,却梗着脖子瞪回去:“我说你悠着点!”他指着黑虎帮老大胳膊上的枪伤,“当年你带着人在码头收保护费,扣我们工钱,把小顺子他爹打得吐血,那时候我们这些工人恨你恨得牙痒痒,好几次都想跟你拼命!”

他喘了口气,声音却没软:“可现在你要是死在日本人手里,我们找谁算账去?你欠我们的账还没还呢!”

黑虎帮老大愣了一下,随即“嗤”地笑出声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牵动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:“他娘的,老子打了一辈子架,头回被个扛扁担的教训……还欠账?老子当年是混蛋,可现在——”

他猛地抓起身边的手榴弹,拉弦扔出去,炸得冲上来的日军嗷嗷叫:“现在老子跟你们一起挡鬼子,这笔账,算不算抵了?”

“抵个屁!”旁边的小顺子抢话,他脸上沾着黑灰,眼睛却亮得很,“你得活着!等打跑了鬼子,你得给我们工人赔罪,给小顺子他爹磕三个头,还得把扣的工钱加倍还回来!”

“对!”几个老工人跟着起哄,“还有老赵的医药费,得你出!”

“刀疤脸以前被你打断的肋骨,你也得负责治!”

黑虎帮老大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却没发火,反倒咧嘴笑了,露出两颗黄牙:“行!都记着!等老子活下来,欠你们的,一分不少!”

他转身对着冲上来的日军猛扫,嘴里还嘟囔:“他娘的,老子混了一辈子,临了倒被一群苦力拿捏了……不过这感觉,还挺他娘的痛快!”

陈啸林在旁边听得直乐,对着黑虎帮老大喊:“听见没?人家还等着跟你算账呢,你可别死太早,不然我替你还账,亏得慌!”

“滚你的!”黑虎帮老大回骂,却在日军扔来手榴弹时,一把将陈啸林拽到身后,自己趴在掩体上扫射,“老子命硬着呢!”

老赵看着他们斗嘴,悄悄把手里的扁担往前挪了挪,挡在黑虎帮老大身后——刚才有颗流弹就是冲着他后心来的,是老赵用扁担把子弹挡偏了。

枪声还在响,日军的冲锋一波比一波猛,可码头上的人却越打越齐心。以前的恩怨像被炮火炸飞的烟尘,散了;现在攥在手里的,是同一条命,是身后的家。

黑虎帮老大又打倒一个日军,回头看见老赵正给他递子弹,咧嘴一笑:“老东西,等打完仗,我请你喝最好的酒!”

老赵哼了一声,却把子弹塞得更紧了:“先活着再说!”

远处,少川小左的山炮开始轰鸣,炮弹呼啸着砸过来。黑虎帮老大猛地把老赵按在掩体后,自己却暴露在炮火里,大吼:“他娘的小鬼子,来啊!老子在这儿等着呢!”

烟尘弥漫中,老赵听见他还在骂:“欠你们的账……老子还没还呢……”

那一刻,老赵突然觉得,这个当年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黑帮老大,此刻的背影,竟跟他们这些扛了一辈子活的工人,没什么两样。

都是想活着,想守住脚下这片土地的中国人。

烟还没散尽,姜山正拍着刀疤脸的肩膀笑,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——不是普通炮弹的声音,更沉,更凶。

“小心!”他猛地想把刀疤脸推开,可已经晚了。

“轰隆——!”

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抖,火光冲天而起,泥土和碎木片像下雨一样砸下来。姜山被气浪掀飞出去,重重撞在货箱上,耳朵里嗡嗡作响,什么也听不见。

等他挣扎着爬起来,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——刚才刀疤脸站的地方,只剩下一个大坑,旁边散落着几块染血的碎布,那是刀疤脸总爱穿的那件黑褂子。

“疤脸!”姜山嘶吼着冲过去,手指在泥土里刨着,指甲缝里全是血,却什么也没摸到。

“是排山炮!”陈啸林捂着流血的额头冲过来,眼睛赤红,“他娘的少川小左,连这种攻城用重炮炮都用上了!”

黑虎帮老大扶着被炸断的货箱,咳出一口血:“这狗娘养的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又是几声呼啸,炮弹接二连三地砸下来,炸得码头的货箱东倒西歪,防线被撕开一个大口子。刚才还在清理战场的弟兄们,瞬间被烟尘吞没。

“躲!都给我躲起来!”姜山红着眼吼,声音嘶哑,“往货物后面躲!别扎堆!货物炸了就炸了,人不能死!”

他拽起身边一个吓傻的年轻工人,把他推进货箱堆里:“蹲下!别抬头!”

“分散开!快分散!”陈啸林也跟着吼,指挥着弟兄们往不同的货堆后面钻。重炮的威力太大,集中在一起就是活靶子,只有分散开才有活路。

黑虎帮老大抓起一挺机枪,想冲到缺口处,被姜山一把拉住:“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!”

“那疤脸就白死了?”黑虎帮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,“那可是跟我混过水匪的弟兄!”

“报仇也得活着!”姜山指着身后的房子,“你忘了?那里还有老人孩子!”

黑虎帮老大猛地顿住,拳头攥得咯吱响,最后狠狠一拳砸在货箱上,跟着姜山躲了进去。

炮弹还在炸,码头的货箱堆被炸得七零八落,粮食散落一地,药品箱被炸开,白色的药片混在泥土里。可没人顾得上心疼——活命最要紧。

姜山趴在货箱后面,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缩在掩体后,脸上全是烟灰和血,却没人哭喊,只有死死攥着枪的手在发抖。他想起刀疤脸刚才的笑,想起他说“山哥,等打完仗我请你喝酒”,心口像被重炮砸中一样疼。

“山哥!”小顺子爬过来,手里还攥着半颗炸碎的手榴弹,“排山炮的射程远,咱们的机枪打不到他们……怎么办?”

姜山没说话,只是看向重炮打来的方向——那里隐约能看到日军的炮阵地,少川小左的指挥部应该就在附近。他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,那是从军舰上带回来的,还没来得及用。

“陈先生,”他低声道,“你带着弟兄们守住这里,别让他们的步兵冲过来。”

“你又想干嘛?”陈啸林心里一紧。

“排山炮厉害,但得靠人装弹、瞄准。”姜山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我去端了他们的炮阵地。”

黑虎帮老大立刻道:“我跟你去!”

“你留下!”姜山按住他,“这里离了你们不行。”他看向几个水性好的弟兄,“跟我走,从侧面绕过去,摸掉他们的炮兵!”

炮弹还在呼啸,炸得码头一片狼藉。姜山最后看了一眼刀疤脸消失的那个大坑,咬了咬牙。

疤脸,等我。

这排山炮,我替你砸回去。

日军的步兵像潮水般涌过缺口,刺刀闪着冷光,训练有素的队列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姜山刚带着人摸到侧面,就听见身后传来弟兄们的惨叫——分散开的防线终究抵不住整齐的冲锋,缺口越来越大,眼看就要被撕开。

“完了……”小顺子攥着枪的手直抖,眼里的泪混着泥往下淌。

就在这时,一阵香风裹着杀气突然从码头侧翼冲了过来。一群穿着短旗袍、蹬着皮靴的女人,手里握着亮闪闪的短刀,发间别着的不是珠花,而是寒光凛凛的飞针,正是百乐门的舞女们!

领头的野玫瑰,平时涂着红指甲的手指,此刻正攥着一把沾血的短刀,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上绑着枪套,媚眼一瞪,比黑虎帮老大还凶:“小鬼子,姑奶奶的地盘都敢炸,活腻歪了?”

她身后的舞女们也不含糊,短刀劈砍利落,发飞针飞针更是又快又准,专打日军的咽喉和手腕。一个日军刚举起刺刀,就被野玫瑰甩手一针钉穿了手背,短刀顺势抹过脖子,动作比舞台上的旋转还利落。

“野玫瑰?你怎么来了?”陈啸林躲在货箱后,看着这群突然杀出的“救兵”,惊得烟都掉了。

野玫瑰踹开一个扑上来的日军,冲他抛了个媚眼,语气却带着狠劲:“你和黑虎这两个活财神,要是死了,我歌舞厅的生意怎么办?”她扬了扬手里的刀,“你们每天来捧场,给姐妹们带来多少银子?现在该我们还人情了!”

黑虎帮老大正抱着机枪扫射,听见这话,突然红了脸,一边打一边吼:“野玫瑰!江湖上谁不知道我追了你这么多年?今天要是死不了,你就答应我呗!”

“滚你的!”野玫瑰笑骂着,反手一针钉死他身后的日军,“打赢了再说!”